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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字之祖《瘗鹤铭》的前世今生

综合新闻 发布于:2022-05-07
作者:喻军来源:中国美术报

焦山《瘗鹤铭》摩崖拓本


东汉出了两大隐士严光和焦光,都属品性高洁的逃名散人,然上士忘名必有称于后世,他们的名声非但没被湮灭,反而化作了江南山水间一缕悠悠的绝响。江苏镇江有一座居于江心、供人砍柴的“樵山”,因为焦光曾来此采药炼丹、悬壶济世,后人为了纪念他,遂改“樵山”为“焦山”。

“万川东注,一岛中立”的焦山,宛如碧玉浮江,化育出十分丰盛的人文景观。去年秋,我第三次造访焦山碑林。碑林原系北宋镇江太守钱彦远所建之宝墨亭,明代扩为宝墨轩;清朝以后,屡遭战火洗劫。目前的建筑,系1962年于原址重建的产物(早此一年,《瘗鹤铭》即被移入碑林后院,粘合嵌于壁间,外建歇山顶半亭保护),又将毗邻的玉峰庵、槐荫精舍、地藏殿等并入碑林,做了全面整修。扩建为占地7000平方米的著名景点,且营造出曲径回廊、浓荫蔽亭、碑刻环壁的一处文气盎然的庭院。目前收藏焦山西麓的摩崖石刻计有80方,还有各个时期的碑刻近500方,规模仅次于西安碑林。名闻遐迩的碑刻有初唐《魏法师碑》、明刻宋米芾临《兰亭禊帖》、清《澄鉴堂石刻》等,均属罕见的文物珍品。其他历代大家碑刻可见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黄庭坚、赵子昂等人的手笔。但要说到镇馆之宝,则无疑是有1500余年历史的《瘗鹤铭》。对历代书法碑刻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北有《郑文公碑》,南有《瘗鹤铭》,分别被称为“北碑之冕”和“南铭之冠”,均属摩崖石刻的旷世杰作,更被北宋黄庭坚称作“大字之祖。”

说起《瘗鹤铭》,自然要引出不少话题。

首先是关于他的作者,历来说法不一。比如黄庭坚认为此系王羲之作品,王璞认定为陶弘景所书,欧阳修则视其为顾况所作(又疑为王瓒作),但均无定论。目前持论陶弘景所书者居多,理由倒也充足:《瘗鹤铭》虽无具体署名,但碑文中有“华阳真逸撰,上皇山樵正书”的款识,而“山中宰相”陶弘景晚号即为“华阳真逸”。他辞官后在镇江茅山修道,在书法上,他工草隶、行书,从“钟王”中“采其气骨,萧远澹雅”,曹士冕认为《瘗鹤铭》笔法之妙,为书法冠冕。

其二,《瘗鹤铭》的传世,实在是一件太过跌宕离奇的事。梁天监十三年(514),《瘗鹤铭》被刻于焦山西麓摩崖之上,其文字自左向右排列,碑高八尺余,楷隶风格书迹十二行,每行23或25字不等。几百年后的晚唐,因一次山崩雷击而坠入江中,裂为五块碑石。它们静静地躺在江底竟达300余年(北宋找到一块),直至南宋淳熙年间,因一次枯水季节的河道疏浚才露出水面(剩余四块),捞起后仍归原处。哪知几十年后的元初,《瘗鹤铭》由于受到风化再度坠江,可以说,总共才98年的元朝,《瘗鹤铭》几乎都沉在江底,故有元人咏出“瘗鹤残碑漫碧寻”的诗句。而这一次沉入水底竟又穿越了整个明朝,达440年之久。我略微估算了一下,《瘗鹤铭》自问世起,至清康熙年间再度打捞出水止,拢共1200年时间,竟有800年左右是沉在江中的,实可谓饱受岁月的剥蚀和江流的洗礼。

1712年,谪居镇江的前江宁知府、金石家陈鹏年出于学者的文化良知和呵护之意,自掏腰包雇人打捞《瘗鹤铭》,使得残碑三度出水面世,经清理后存有完整字数81个,缺损字数12个,共93字,后于定慧寺大殿左侧建亭保护了起来。因全碑受损,故全文的字数已难以确估,据说有181字抄本在定慧寺被发现后流于民间。但此次对于《瘗鹤铭》的打捞并不彻底,直至上个世纪末期经考古发现,江底仍存四块碑石,把它们打捞出来,成为学术界共同的心愿。于是,跨越280多年后的20世纪末,艰苦的打捞又一次开始了:1997年,镇江博物馆和焦山碑刻博物馆联合对《瘗鹤铭》残石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考古打捞,发现了“欠”和“元”字,但距离181字的《瘗鹤铭》原文还差很多。2008年10月和2010年6月,有关部门再次组成考察队对《瘗鹤铭》进行打捞,又打捞出“方”“鹤”“化”“之遽”等残字。为了助力打捞,“勇士号”大型工程船从上海驰援镇江,运用GPS技术、超声波技术、多波束水下地形测量技术等,共同参与了这次打捞工作,其间发生了碑石离水面一米时迸裂的险情。据闻,此次打捞被视为“终结性”打捞。

这里还想提一提《瘗鹤铭》差点被掳掠到国外的一次险情。1937年12月8日,侵华日军第十三师团炮轰镇江南门,同时派一艘快艇直扑焦山,执行专为掠夺中国珍贵文物的所谓“金百合计划”。他们此行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掠走中国国宝级文物《瘗鹤铭》。但一队荷枪实弹的日军把定慧寺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瘗鹤铭》的蛛丝马迹,最后只能空手而归。历史将会记住定慧寺的一众僧人,为了保护《瘗鹤铭》,他们提前一天把残碑推倒,择一山脚僻地埋入土中,才躲过了这次劫难。在此,请允许我说出一位高僧的法号:雪烦,正是在他的指挥下,才使这次护宝行动得以侥幸成功。

《瘗鹤铭》的内容,不过是一篇哀悼死去家鹤的小品文字,这是南北朝文人惯用的一种文体,我想这并非《瘗鹤铭》的重点所在。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它的书法碑刻,实为苍古高逸、厚拙严整、纵放伟雄的艺术瑰宝,堪为帖学入碑的典范之作。康有为曾以诗化的语言,形容其为“龙奔江海,虎震山岳”。可以说《瘗鹤铭》确实代表了书法史上楷隶书法的最高水平。至于它的幸存,更是中国书法史上的奇迹,似乎受到上天的眷顾,才使之最终留在了故土,延续了一脉文化香火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