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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钟声极清越

书画欣赏 发布于:2022-11-09
作者:胡烟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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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曹知白《疏松幽岫图轴》故宫博物院藏

写曹知白,却想从沈周开始着笔。

沈周是个夜猫子,他常常夜里不睡,静坐,坐出了禅意。一天夜里,初有雨,后来雨停。月色入户,万籁俱寂。渐渐地,由于专注凝神的缘故,沈周的听觉变得极其敏锐。他听到了各种声音,听到了风吹竹子的声音,听到了低声呜咽的犬吠,听到了鼓声,之后又听到了钟声。“钟得雨霁,音极清越。”这是沈周的原文。就是这八个字,将我迷住了。雨后的钟声,很“清越”。多么准确的形容!不是清脆,不是清透,而是清越。由于声音干净,雨后空气里没有尘埃的阻隔,所以钟声可以穿越到很远的地方……

读曹知白的《疏松幽岫图轴》,我就想起了“清越”一词。我首次试着用声音来形容读画的感受。就是如此,清清爽爽,疏淡而明朗,像沈周在深夜里听到了雨后的钟声。宇宙里没有一颗尘埃。

我最早注意到曹知白,是从他的故事入手,而不是画。

在元代,曹知白和倪瓒、顾瑛并称江南三大名士,有才学,好交友,家境殷实,喜欢在庭院里搞聚会。黄公望、杨维桢、杨载、虞集等文化圈名人,都是他们的座上宾。对画家来说,这种聚会交流相当重要,不仅排遣了那个年代由异族统治带来的苦闷,更替代了跟随南宋王朝一并消失的皇家画院的功能,相互切磋技艺。

另一方面,画院消失,服务于王朝贵族的绘画目标也一并消失。山水画中,文人的自我意识复苏,从取悦观者,到自我个性的张扬,创造了元代绘画的别样辉煌。

相传,曹知白身高七尺,有美髯,仪表堂堂。只在松江地区短暂地担任了相当于教委主任的小官之后,便放弃了仕途。他的生活真叫人羡慕,衣食无忧,也不再有上进的目标,学养深厚,心思淡泊,还有一帮志趣相投的朋友,谈诗论画。每天不用制订严格的作息时间表,人生还有什么忧愁呢。《松江府志》中记载,倪瓒:“寓松,在曹知白家最久”,倪瓒长期在曹知白家里住着。黄公望也在题跋里写过,几年没见曹知白,甚念。

曹知白是赵孟頫的入室弟子。“桨打甫里船,角垫林宗巾。往访赵松雪,满载九峰春。”他经常带着美酒,乘舟和赵孟頫出游,尽兴而归。

这些故事,很美好,也很平淡,激不起什么波澜。如同曹知白的心境。

读《疏松幽岫图轴》的时候,我突然走近了他的这番心境——一个并不那么想证明自己的卓越的人,内心一片很淡然平和的天地。一切自然而然,山不高,水不深,却简淡地回旋着某种高古的气息。松,称不上奇,也不是俨然的君子姿态,而是无意识地站立、生长。松树上垂挂着长长的条藤。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种淡,几乎令人进入一种松弛的睡眠状。

或许,我们身边的天地,本该如此。

还有一幅《春湖泛舟图》,下笔轻淡极了。一切都不经意。曹知白的一颗心被春水浸得软绵绵的,却没有一点媚气,全然的清新、脱俗。对于观者,只有走进中国笔墨的深处,才能与这样的美感共鸣。

苏立文先生曾经在《山川悠远:中国山水画艺术》一书中说:“曹知白应当被放到元代大师的行列中,他们征服了自己的时代,并以其热情对以往历史中被他们发现的精华重新做了解释,为未来的人们创造了新的艺术。”

听起来有点绕。意思是说,曹知白应该更被重视,而不是“被隐匿”在美术史的长河中,因为他在董巨、李郭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创造。

曹知白究竟创造了什么,我并不很关心。只是笃定,当我突然读懂了曹知白,人生又成熟了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