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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早秋夜泊图》与南唐金陵伏龟楼探究

书画故事 发布于:2021-08-11

2001年,南京市文物部门在该城今武定门、雨花门之间的明代城墙东南角内沿,发掘出并初步认定为南唐都城金陵城垣伏龟楼遗址。据考古人员现场测定:此楼残存基础长15.85、宽7.61、现高1.6米,东侧距离明城墙将近1米远,朝南一端被叠压在明城墙由东向南转折的地基下,西端和南端的墙体早期遭损比较严重,而北端的基本保存完好。古代伏龟楼凭藉城垣向外凸出,呈伏龟昂首状,故得楼名。如今,南京市已在此建立了“伏龟楼遗址及南唐城垣遗迹展览馆”。新世纪以来,史学界围绕南唐金陵伏龟楼及其遗址和相关古画《早秋夜泊图》等问题,进行过一些学术研究。

《早秋夜泊图》恐非宋人马和之所绘

我国封建社会持续长达2000多年历史,延迄近世早已病入膏肓。由于晚清王朝闭关锁国、腐败无能,导致国力衰败的华夏门户被西方列强用枪炮打开,不少传统艺术瑰宝因为种种缘故沦落异域他乡,这是中华民族文化宝藏的一大流失。目前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有1件宋代佚名画家(注:曾被传为“马和之”)《早秋夜泊图》绢本水墨淡设色团扇(纵25.3、横19.2厘米)。昔人对此尝有注释:“楼正面九间,中三间外突加‘龟头屋’,但不知为何处之楼。”我们首先对此进行一番品赏:

《早秋夜泊图》主要采用传统“深远法”和“三段式”构置图像,近景描写三条装饰华丽的河船画舫,落帆横泊于护城河边,船上隐现数人。其中左侧这条舫中绘有一位青衣仕人,人们可见其读书之余似在作掩卷沉思状,船上还配有铜锣。而右前侧的那条舫中,有位红衣仕女正在抚琴弹乐,另一仆人处于该船尾部板一角,桅杆之下的舱顶置有一个大鼓。岸上烟柳茂密、随风轻拂,河水静静流淌、粼粼泛波;中景描绘一段伸向远方的坚固城墙,雄伟壮观的九楹镝楼伫立于画面右侧,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堪称华彩精美。该楼中间三楹楼屋随着墙基凸出,外加一个呈“乌龟头状”的楼屋,即五代两宋时期便有的“龟头屋”;远处蜿蜒起伏的山峦,此刻正沉浸在缥缈不定的夜色淡雾中,一轮明月悬挂苍穹,穿过薄霭映照大地,给早秋的夜晚平添了一抹妩媚诗意……

整幅画作布景远近虚实相生,笔墨苍润有致,线条遒劲坚挺,浓淡干湿并举,设色淡雅怡人,水、墨、色和谐交融,而且景物勾写细腻、形象较为逼真,由此亦可窥见创作者山水、界画的娴熟技法功底。淡淡的烟岚,朦胧的月色,遥相呼应的山峦、城垣及画舫……使得该图意境恬适幽美、深邃悠远,颇能给人以丰富的遐想。昔日城建规制、舟船形状等信息亦留存于该画作中,诸如精工细致的舟阁、逐渐弯翘的船舷,重檐翘角歇山顶门楼,呈犬齿交错状的垛墙,以及时人衣着等皆依稀可见。由于该图并无款识,原先一直被人们传为南宋绘画大家马和之的丹青手笔。

史载马和之(生卒年不详)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尝供奉于南宋高、孝宗朝(1127—1189)宫廷画院,工山水、界画,尤其擅长人物,深得唐代吴道子等前贤画格影响,存世作品有《后赤壁赋图》《鹿鸣之什图》《月色秋声图》及《毛诗陈风图》等。所作笔墨灵动飘逸、潇洒脱俗,富有节律韵致和文人气息,与当时流行的院体画风相异。南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六“诸色伎艺人”记述,宋时御前画院有“苏汉臣、李安中、陈善、林春、吴炳、夏圭、李迪、马远、马璘(麟)”等10位画家,其中“马和之”位列众人之首。由此可见,马和之在当时声誉还是比较高的。元代汤垕《画鉴》“宋画(金元附)”亦云:“马和之作人物甚佳,行笔飘逸,时人目为‘小吴生’,更能脱去俗习,留意高古,人未易到也。”此外,黄公望、吴镇、田汝成、王士祯等昔贤对其多有赞誉。

然而今人仔细甄别马和之的存世绘画真迹,发现《早秋夜泊图》中的宋院体画风浓郁,与马和之自辟一径的画格差别较大,故认为该图很可能并非其画作,或系他人为之。

南唐金陵城墙东、西南角或皆存有“伏龟楼”

公元12世纪“靖康之变”后,北宋皇室由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南迁江左。由于东南重镇建康(今江苏南京)倚山濒江,地势险要,素有“龙蟠虎踞”雄伟之势。宋高宗赵构原先拟想在此定都,然因金兵南下攻势不减,该城曾遭洗劫且无战略纵深,故南宋朝廷最终定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在长达150多年的南宋历史上,金陵一度作为行都。

关于昔日伏龟楼基本情况,史载唐末五代杨吴政权构筑了金陵城墙,南唐李氏王朝时期便存有伏龟山地名了。如南唐名吏徐铉曾吟有《题伏龟山北隅》诗:“兹山信岑寂,阴崖积苍翠。水石何必多,宛有千岩意。孰知近人境,旦暮含佳气。池影摇轻风,林光澹新霁。支颐藉芳草,自足忘世事。未得归去来,聊为宴居地。”北宋徐无党原注、清代彭元瑞新注的《(欧阳修)五代史记注》卷六十中记载:“(金陵)城西隅据西头冈阜之脊,其南接长干山势,又有伏龟楼在城上东南隅。”客观上点明了当时金陵城尚存的伏龟楼基本方位。南宋诗人杨万里亦在《与次公幼舆二子登伏龟楼》中咏道:“周遭故国是山围,对境方知此句奇。偶上伏龟楼上望,一环碧玉缺城西。”

清末南京方志学者陈作霖根据元代《宋史》《至正金陵新志》等文献记载,在《凤麓小志》卷一《志地·考街道弟(第)一》中考证认为:“(金陵城西南隅)花盝岗,一名伏龟山。南唐保大十三年山圮,得释宝志所埋石函,有铭曰‘乘鸡登宝位,跨犬出金陵’,亡国之谶也。山有楼,亦曰伏龟。宋范石湖(注:即南宋文人范成大)《吴船录》盛称其‘形势回互’。”与五代时期金陵城东南隅的“东伏龟楼”对应,此楼可能就是位于该城西南隅的“西伏龟楼”。从古代建筑对称性角度分析推测,该楼很可能与《景定建康志》之《府城之图》中标识的“东伏龟楼”一样,也是坐北朝南而立。

2001年发掘出来的是否为伏龟楼遗址

金陵伏龟楼在我国冷兵器时代具有十分重要的城防及瞭望功能,楼外坡垄绵延,视境开阔,素为兵家必争要地。它还可用来登高望远,观赏当地山川、城阙旖旎风光。南宋范成大《吴船录》卷下称:“凡游金陵者,若不至伏龟(楼),则如未始游焉”,古城之势惟此处最高,相传北宋军队直取南唐,名将曹彬曾经率兵“自此入也”。而明太祖朱元璋重建南京城时,自今东水关至中华门、水西门一线,基本上沿用了五代时期构筑金陵城的墙基,昔日伏龟楼所附依的城基因此亦受到破坏。该楼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消逝于风云变幻的人间沧海。

2001年南唐金陵城遗址考古发掘后,史学界有些学者对当时伏龟楼是否建于此处,尚存一些不同看法。

《早秋夜泊图》所绘原型乃金陵伏龟楼的可能性较大

金陵伏龟楼究竟呈什么形状?仅凭文字记载难免不够形象直观,亦给人们从事历史研究带来了诸多不便。由于中国传统绘画不仅富有艺术审美价值,而且不乏图像证史补缺等功用。《早秋夜泊图》中因为绘有我国古代冷兵器时期特有的城楼形制“伏龟楼”,故现有学者亦在追问:该图究竟描绘的是什么地方?会否一定就是金陵伏龟楼?

当代学者杨献文、金戈依据《早秋夜泊图》等相关图文史料以及伏龟楼周遭地形的状况,在《南京古都研究的重要发现——南唐伏龟楼遗址及南唐城垣遗迹》一文中记述:“经过鉴别和实地勘察,有关专家认为(《早秋夜泊图》)画中龟头屋的楼型、方位、地理环境,与史料记载基本吻合,极有可能是一幅反映南唐伏龟楼的实物图。”不过具体研判依据不详。

现存史料表征,宋朝金陵的城市地位稍次于当时都城。北宋都城开封及陪都商丘(注:时称“应天府”,今属河南),由于地处平原缺少山丘,故与《早秋夜泊图》中所描绘的地理风貌不太相符。而南宋都城杭州尽管有山有水,但这些年来笔者经过不懈努力,在文山史海中仍旧未发现该城确实存有“伏龟楼”史迹的记载,同时亦未能见到今人已经披露唐宋时期我国其他地区存在伏龟楼的相关信息。

作为存世不多、描绘古代城墙伏龟楼形制的丹青图像,《早秋夜泊图》中散发出来的历史信息确实堪称比较珍贵。笔者在他人基础上进一步分析认为:该图所绘的城墙角伏龟楼系南唐金陵伏龟楼的可能性确实较大!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采用排除法来证明,我国其他地方并未曾出现过类似的伏龟楼。

按照这一思路按图索骥,假若《早秋夜泊图》中描绘的即金陵“东伏龟楼”,则与《景定建康志》之《府城之图》所绘的伏龟楼图标以及现已发掘出来的南唐遗址位置均较相接近。该画中所绘山丘或为赤石矶,但因其中所绘的伏龟楼系坐西朝东而立,却与《府城之图》中所绘伏龟楼系坐北朝南的方位有别。由于中国传统绘画具有自身表现方法、并非完全摄影逼真写实记录,画家从构图需要出发适当地进行一些布景变化处理,类似情形在古画纪实表现中并不鲜见;如果《早秋夜泊图》中所绘系清末陈作霖考证的金陵城西南隅的“西伏龟楼”,坐北朝南而立,画中山丘则可能为城中的伏龟山(花露冈)或冶山,并非完全没有可能。